這事引來了四圍鄰裏的圍觀。

誰不知道林如海是個眾所周知的好男人，對林夫人的癡情幾十年如一日。不說別的，前些年賈敏一直沒有給林家生下繼承人，林如海也沒說納個妾、或者嫌棄賈敏，更不曾逛過一次花樓。反而一如從前。後來賈敏生下了林瑾之後，就更加水漲船高，倒是從沒聽說有過什麽風流韻事。如今，卻是……

所有人都想看看這事會是個什麽結果，或者說林夫人會怎麽處理這個外室之子。

倒是有人看到，這一對“母子”徑直來到林府跟前，就齊齊跪在地上，那婦人就開始哭訴。哭訴了一會兒，就有林府裏的小廝開了角門出來理論。理論了半天，那婦人只是跪在那裏哭，也不搭理那林家的小廝。

小廝無奈，又進了角門，應是向主人稟告的，只見沒一會兒又來了一位管家模樣的人，有人認出那就是林家的大管家。只見大管家走到婦人五步遠的地方客客氣氣的問情況，那婦人還是不答。

過了片刻，又有一位管事媳婦出來，說了什麽離得遠沒聽清楚，倒是看那舉止像是請婦人帶著孩子先進府稍坐，那婦人卻依然不理會。

便有人說這林家的主子怎麽還不出現？

有那明理的說了一句，那林大人日日在戶部辦差，自然不在家中。而林夫人，今早上有人看到林夫人套了車出門去了，至今還未回來。如此的話，府上就只有待字閨中的林小姐和弟妹們，哪個也不是處理這事的合適人選。雖然林小姐早就開始學著管家，可是畢竟是姑娘家，還要嫁人呢！自是不宜拋頭露面的。何況這事關系到林大人，也不是她一個做女兒的能管得。

正在這時，就見到林夫人的車馬緩緩靠近，也沒直接進入內院，卻到門口停下。只見先下來兩個丫頭，隨後兩人一起扶著一位帶著帷帽的夫人下了車，在那婦人跟前站定。大家猜想，這便是林夫人了吧？果真是風華絕代的，雖然因帷帽遮著看不到面容，只看那裊裊婷婷的身段，便知姿容不凡。

有人便讚嘆林大人好福氣，有如此佳人做夫人，眼裏哪裏還能看到別人？倒是怨不得林大人潔身自好了。

有那好事的就對比了一下那個跪在林府門前自稱是外室的女子，若是在一般人面前，到還有幾分姿色。若是別人或許還能看得上她。可是與林夫人一比，就完全不夠看了。有如此的絕世美婦人在眼前，林大人是眼瘸了才會看上那個女人吧？便更興起了幾分看好戲的神色。

且不管別人怎麽看，卻說賈敏這邊，自賈敏出現，那婦人便畏縮了幾分。想來也是被賈敏的姿色驚到了，自知不敵，因此有幾分退縮之意。只還強自撐著。

賈敏何等敏銳！一眼便看出問題，心裏更添了幾分不屑。向身邊的丫鬟使了一個顏色，丫鬟便道：“這位大嫂，你的來意咱們都知道了。想來你還不知道，這位便是我們夫人了，當年正是榮國府嫡女，今日正是回了一趟娘家，又轉道去了北靜王府與太妃敘舊，卻是耽誤了這些時間，倒是累你一直在這裏杵著，咱們且在這裏與您賠個不是。”

丫鬟眼尖的發現，那婦人在聽到榮國府和北靜王府的時候又瑟縮了幾分，心裏偷笑。接著又說道：“你說你與咱們老爺曾有過一段露水姻緣，還有了這個孩子，到不知是什麽時候的事？你與咱們老爺又是怎麽遇上的？或者說老爺為什麽會與你一起？”

那婦人這才開口，想來是一直等著賈敏這位正主呢！

“是……是這樣的。奴家原是揚州一艘畫舫上的姑娘，善琴藝。當初林老爺因大齡卻無子繼承家業，甚是苦悶，在與同僚一起在畫舫上喝酒的時候遇上奴家的，因鐘愛奴家這一手彈琴的手藝，又……又看奴家姿色尚可，才……才有……才有後來的事情。就像這位姑娘剛剛說的，也不過是露水姻緣罷了。之後也沒再聯系，林大人也沒再來過。誰知，誰知兩個月後，奴家才發現，自己有了林大人的骨肉。

奴家原也有過打算，可是終究是不忍心這個無辜的孩子就這麽沒了，就……之後，林大人給了奴家一筆錢，要奴家遠遠地離開。奴家因為不想破壞林大人的幸福家庭，奴家便一個人帶著這個孩子遠走他鄉，用林大人給的那一筆錢，再加上奴家以往的積蓄維持生活。如今，卻實在是撐不下去了，才帶了孩子來找他的父親。

奴家知道，夫人定是不會容奴家，奴家自不會賴著不走。只是孩子是無辜的，也是林家的骨肉，還請夫人開恩，給他一口飯吃。”

這話剛說完，丫鬟便開口了，“你倒是說清楚具體是哪一年，幾月份？我們好找了老爺來對峙不是？”

那女人又瑟縮了一下，“是，是七年前。”這女人倒沒扯的太厲害，畢竟那孩子的身形在那，明擺著是六七歲的樣子，只是看著面黃肌瘦的，大概是長期營養不良，或者還更大也未可知。

丫鬟一聽就笑了，“這位大嫂，你莫不是在做夢呢？七年前，我家大爺可還在呢，那可是林家嫡長子，九年前出生的，聰明伶俐，深的老爺喜歡。老爺又怎會有什麽無子的苦悶？

還有，你說老爺給了你一筆錢打發你遠走他鄉，給的是現銀還是金玉之物？可有證據？你又怎麽證明這孩子是林家的？”

圍觀的人哄得一聲笑開了。便有人開口道：“一看就是騙子，莫不是眼紅林家的家產，想要來分一杯羹？”

那婦人更加慌張，“是，是林家的。是我記錯了，是六年前。證據……對，我有證據的……”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對沈香木念珠。

那丫鬟接過念珠呈在賈敏眼前，“請夫人過目。”

賈敏細細看了，沈吟道：“這串珠子，我恍惚見過，倒確實是林家之物……”

這倒是一個轉折。邊上一片吸氣的聲音。賈敏自然知道她這一句話引起了什麽效果，只看地上跪著的婦人臉上明顯的喜色就知道了。想來是以為事情有轉機了。

賈敏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又把她打入塵埃：“不過我記得這珠子當年是加在節禮中送到賈府了，當年是我親自張羅的節禮，也是親自把珠子加上的，原是要送給我母親用的。林府的賬冊上有記錄，給賈府的禮單上也有的，倒不知這怎麽會又回到了老爺手中，又轉送了你？”

這下子婦人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了。邊上一片嘲罵之聲。

丫鬟又加上了一句：“你又說你是六年前與我家老爺有那一段的，假若你說的是真的，一般游畫舫的時間是夏秋兩季，那麽你與老爺也應該是在那時候相遇的，那這孩子出生的時間最早也在五年前的春日。可是，看著孩子的樣子，倒真的不像是五歲的，至少也有七八歲了吧？還是說你每天給孩子吃山珍海味，所以他比一般孩子長得快？”

這話卻是諷刺了。那孩子看著面黃肌瘦的，一看就是長期缺乏營養造成的，若真是吃的山珍海味又怎麽會長成這樣子？就算近期吃了些苦，也不至於就瘦成這樣。

那婦人更加無言以對。

那丫鬟似乎還嫌打擊的不夠，接著刺激她：“你之前說你善琴藝，老爺就是欣賞你這點，又看你姿色尚可，才會與你有染。可是你卻不知，我家夫人當年琴棋書畫樣樣皆精，琴藝更是當年在京城當之無愧的魁首，你覺得你的琴藝能高過我們夫人而被老爺欣賞嗎？再說姿色，這個便不必說了，你也看得清楚。

說句不好聽的，有我們夫人這珠玉在前，你真的自信能打動我們老爺嗎？”

這話說得就有些誅心了，可是說出了大多數人的心聲。邊上不乏附和之人。

林夫人賈敏當初可是才名冠絕京城的，又俱絕世姿容，任是什麽樣的瞎子也不會棄了賈敏這珠玉而去選擇沙粒。如果真是如此，大家便只能說一句：林如海真的眼瘸了。

再說了，林家書香世家，規矩極重，林如海又一向作風清正，說好聽點叫做潔身自好，說白了就是有些目下無塵，眼光清高的很（這個一定是遺傳，妹妹的目下無塵定是遺傳自林爹爹的）。如此眼光高之人又怎會看上一個姿色僅算是中上的畫舫姑娘？這結果已經顯而易見了。

正在這時，突然出現了轉機。

那婦人身邊跪著的一直低著頭不吭聲的孩子突然擡起頭來，持著清亮卻有些虛弱的嗓音說道：“我確實是林家人。不過，我的父親不是林如海，我是有父親的。

我家是蘇州林家的旁支，我爹叫林清。不過我爹現在病重，沒錢治病，大夫說若再不及時診治，拖不了多久了。我娘受了刺激，瘋了。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。

他們來找我，說我若是能完成這個任務，不但會有一筆可觀的家產能繼承，還會給我五十兩銀子當做酬謝。我不要繼承什麽家產，那也不是我的。我只想有錢能治好我爹的病。

我知道林大人是好官，當初在江南做了許多有益百姓的事，江南的百姓都感謝他。我今天串通他們騙了林大人，是我不對。我會親自來贖罪。”

旁邊的婦人一聽他的話就慌了，急著想要阻止他，甚至想要捂他的嘴，可是被他躲過。等他說完，婦人自知無望了，頹喪的垂下了頭。

賈敏便吩咐人把那婦人綁了關到柴房，再把那孩子帶進府裏要問話。外面圍觀的人一看沒好戲看了，也就散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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